在全球人工智能(AI)快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,各行各业都在与科技深度融合中重塑,律师行业亦不能例外。从信息检索到合同审查,从案件管理到法律咨询,AI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渗透法律服务的方方面面。这既是对传统律师工作模式的挑战,也是促进律师行业发展的机遇。技术浪潮下的律师行业:选择创新,还是等待被重构?律师作为高度专业化的知识工作者,历来以严谨、稳健著称。然而,要让AI成为法律人可信赖的助手,仍需跨越众多门槛:技术能力是否成熟?算法结果是否可靠?法律语境能否准确识别?投入是否值得?……这些问题的答案,都将在一次次真实场景的试验与迭代中逐步浮出水面。一位经济学家对“创新”有深刻的定义——它不是单纯的新技术引进,而是一次生产方式与组织结构的重组,是一种“创造性破坏”。法律科技正是这一逻辑下的典型代表:它打破旧有路径,催生新的专业协作与服务模式。而行业协会的任务便是在这场变革中,尽可能降低风险、搭建桥梁。2023年12月,《关于推动上海法律科技应用和发展的工作方案》正式印发,上海市律师协会积极推动工作,成立了法律科技专门委员会,并在上海市司法局指导下,开展了围绕法律科技的一系列探索,“降低试错成本、搭建信任机制、创造协同网络”,试图让创新不再是风险,而是一种机会;不再只是个体的孤勇,而是组织的共识;不再依赖“先天驱动”,而是可以被“制度培育”。这不仅是一次科技引入,更是一场对创新的系统性投资。一场产品大赛:科技企业与律师行业的“双向奔赴”如果说法律科技的广泛应用取决于“供需两端”的积极响应,那么“供”端的活跃尤为关键。而现实是,法律科技企业面临市场规模小、产品碎片化、用户认知度低等问题。尤其在律师这一细分领域,常因“没有客户反馈”和“使用场景不清”“付费前景不明朗”等问题而止步不前。为打通这个瓶颈,2024年,上海律协在上海市司法局的指导下,发起“最受上海律师欢迎的法律科技产品大赛”,首次以“产品实用性+律师真实反馈”为核心指标,引导科技企业走向实战、走进律所。这场历时11个月、覆盖全年的行业盛事,共吸引全国近百个法律科技企业报名参赛,最终有30款产品进入律师试用阶段,并接入“东方律师网”和“上海律师”APP,向全市执业律师开放长达两个月的免费试用。大赛期间,科技公司代表与律师面对面交流,产品路演、圆桌沙龙、试用反馈、改进建议等形成完整闭环,不仅打通了科技公司“找不到用户”的痛点,也让律师们首次以“消费者”身份参与产品共创,真正实现了“双向奔赴”。通过这场大赛,我们发现:——大模型类产品在法律检索与初步文书生成方面已有明显成效;——合同审查类产品能在条款筛选、风险提示上显著提升效率;——数据分析类产品则在律所管理和客户洞察方面大有可为。最终,共有17款产品获得“最受欢迎”“实践先锋”“特别推荐”等荣誉,上海律协法律科技委员会也据此开展集采,为律师会员降低使用门槛,让优秀产品“用得起、用得好”。一次荣誉评比:让一部分律所先AI起来对于许多律所而言,拥抱法律科技面对着“看得到远方,却迈不开第一步”的现实困境。一方面,法律科技对现有业务模式和人力资源配置提出新的要求;另一方面,技术投入与产出之间尚未形成清晰的对价结构。这种“不知道从哪里开始”的犹豫情绪,是当前法律科技普及的最大障碍。在上海的2000多家律所中,信息化、数字化基础并不相同,因此各家律所发展法律科技的起点、难点、动力各不相同。而当下人工智能的技术与直接提升律师生产力还有较大的距离,而律所要拥抱法律科技,必须增加科技人才、算力资源、数据整理的投入,对于投入和产出的不平衡,大多数律所的选择是观望和等待。然而行业需要有先行者,必须有一些具有长远眼光、敢于在当下律师行业增长放缓背景下,拿出更多资源投入的律所和律师先行动起来。基于此,上海律协法律科技委员会于2024年末启动“上海市数字化律师事务所创新先锋”评选,以“荣誉激励”机制引导律所迈出第一步。此次评比并非纸上谈兵,而是聚焦“实战场景”:——是否研发或参与定制了法律科技产品?——是否已有真实客户或内部应用场景?——是否具备可展示的产品演示和技术投入?——是否在知识产权归属上有明确证明?这套标准把“参与深度”纳入评价维度,强调律所作为科技产品的共建者、推动者,而非单纯的“采购者”。评比同时设置对律所数字基础设施、数据安全、管理流程的评价指标,形成多维度审视。最终有20家律所脱颖而出,不仅获得上海律协的荣誉证书,也在大赛与媒体平台上集中展示,成为行业的“领头雁”。这场评比,既是对已有实践的梳理,也是对其他律所的一种号召:法律科技,不再是大所专属,而是所有敢于迈出第一步者的机会。一个联谊社群:打造科技向心力,扩散行业共识任何一项新兴技术的推广,最终都归结于“人”的问题。无论技术多么先进,若缺乏理解、共鸣、信任与愿意尝试的“关键用户群体”,终究难以落地生根。基于这样的判断,2024年4月,上海律协法律科技委员会发起设立“法律与科技联谊社”(以下简称“联谊社”),让法律科技委员会的各种探索和行动落地,并聚焦“关键人群”的共识扩散与文化营造。首批联谊社成员共103位,涵盖律所的数字化分管负责人、信息技术专才、法律科技产品达人三类核心群体,形成律师行业内部的“种子用户矩阵”。联谊社成立以来,策划并主办了多场“法律+科技”系列沙龙,走进金杜、锦天城、微软、阿里、北大法宝等律所与科技企业,实现场景互访与经验交流;同时,联谊社成员也深度参与了大赛评选和行业标准制定讨论,形成“推广—反馈—迭代”的闭环生态。联谊社的意义不仅在于活动本身,更在于它创造了一个“跨律所、跨角色、跨边界”的共建空间,正在成为推动法律科技在上海律师行业“从理念走向习惯”的关键平台。结语:每一份努力,都是为未来蓄力回顾过去一年,上海律协法律科技委员会所推动的一系列工作,贯穿着一个共同的理念:法律科技不是一次工具革命,而是一场组织演化;不是立刻能带来多少收益的商机,而是决定未来行业面貌的战略选择。短期看,技术更新的确带来的是不确定、不平衡、不划算,但从长期发展看,那些率先理解并主动投入的律师与律所将拥有更强的协作能力、更优的知识资产、更稳的客户链接,以及更深的市场穿透力。多年以来,上海律师行业积累了宝贵的发展经验和领先优势,也正是这些既有优势,在面对技术革新时容易转化为路径依赖,形成对变革的天然迟疑。上海律协所做的就是以制度性支持和公共平台的方式,为那些仍处于早期、但潜力巨大的创新实践提供发展空间,推动行业在挑战中前行。(作者:卫新,上海市律师协会法律科技委员会)【责任编辑:王丽】